严东耀
赵大棒40岁的时候,还是一个关起门来不会饿死小板凳的光棍汉,左邻右舍的邻居们也曾给他介绍过几个,有两个新娘子都入了洞房,可三天没过,两个媳妇都哭着鼻子走了。于是有人就风言风语的说了,“不会拉屎难守住茅坑。”究竟是驴不走,还是磨不转,谁也说不清楚。大棒一气之下,来到了县城,通过一个远房的亲戚,在县教育局找了一个勤杂工的差事,月薪是15元。——这是25年前的事了。那时大学生毕业转正定级也才45元。
说是勤杂工,其实就是做一些烧水、送水、扫地、掏厕所之类的事儿。大棒是个勤快人,不仅是上述的事儿,教育局里凡是出力流汗的事儿他都统统揽下,不论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。谁家的下水道不通,谁家的煤球烧完了,他都随叫随到。大棒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,从来不收工钱,有人硬塞给他三块五快的,他就跟人家红脸。“怎么,瞧不起我大棒是吧,我们农村人光知道鸡蛋能卖钱,没听说过力气也能换钱花”,或者说:“我是你们教育局花钱雇来的,你们是教育局的公家人,给你们做活是我的本分,做点事就收钱,那是多吃多占,多吃多占,舌头上可要生疮的。过去毛主席不是对我们说要斗什么私,批什么修吗。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。
教育局的东南角有一块废弃地,说是留着盖教研室中心大楼的,可一直没盖成,县政府不批钱,教育局本身又没有那能力,所以一直闲着,如今成了附近居民倒垃圾的地方。一到夏天,臭气熏天,蚊虫乱飞。局领导派人看过一段时间,但不起作用,看的人前脚走后脚又倒上了。局里里张秘书一生气,写了一个牌子插在那里,“在此倒垃圾着是猪。”还是不起作用,因为这个地方的垃圾问题,教育局被县政府多次点名批评。
忽然有一天,上班的人们发现这个地方变了样,一畦畦菠菜青青的,一趟趟辣椒红红的,一条条黄瓜长长的挂满支架,周边还扎上了竹篱笆,再也没有了过去垃圾遍地的景象。
原来赵大棒看到局里领导都头痛这个问题,决心改造它。他用了10天带月的晚上清运垃圾,又用了二个星期天整理土地。在播种的前一天晚上,他用纸糊的喇叭筒,对着居民区喊话:“老少爷们,大嫂大姐们注意了,我要在这里种菜了,你们是城里人,不能做迎风拉屎臭自己的事情,等菜长起来了,你们来拔菜吃,我赵大帮棒没有意见,你们要是来倒垃圾我意见大。真要有来到垃圾的,我赵大棒,光棍一条,谁也不怕。我赵大棒今天算是情到了,礼也到了,我相信大家都不会大红不要,要闷青的。”你别说,他这一套有软有硬的话,还真的管用,从此还真的没有人在这里倒垃圾了。为此,教育局第二年受到县里爱委会的表扬。县广播站的记者还写了一篇报道,题目是《领导重视搬走垃圾山,职工努力旧貌换新颜》,惟独没有提到赵大棒的名字。
小菜园四季常新,春有葱韭解蒜,冬有白菜萝卜。有人叫赵大棒将吃不完的菜弄到市上去卖,换点油盐钱,他一口拒绝,“用公家的地种菜,卖的钱装自己的腰包,我老赵不是那样的人”。他将菜一把一把的捆好,少的时候一个办公室送一把,多的时候,他挑到大门口,等人下班路过这里,一人送一把。
一天,教研室的张教研员来到小菜园,附在赵大棒耳朵边叽叽咕咕几句,也不知说些啥。过了几天,一位农村妇女来找大棒,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。直到放鞭炮那天,人们才知道,那女的是张教研员的表妹,男人三年前给人家垒墙时被砸死了。
有了女人和孩子,大棒更勤快了。除了在教育局做杂事,他又揽了一份县城环城河护绿的活计,一年150元钱。改革开放初期,大棒在教育局旁边租了一间门面房,他让女人开了一家文具店,生意还不错。两年后,大棒转正了,据说还闹出一场风波。
当时,县人事局给教育局一个勤杂工转正的的名额,王副局长推荐他的刚到局里上班的小舅子,冯副局长提名他的刚刚初中毕业的娘家侄儿,一把手李局长不好办了,两个副手谁也不能得罪,他干脆来个民意公投。结果是王冯相争,大棒得利,让大棒白检了一个便宜。职工们将两个候选人的名字上都打了叉,写上了赵大棒的名字。李局长想,这样也好,免得今后两个副局长闹矛盾,再说了赵大棒毕竟在这里工作10多年了,是要有个交代。于是上报人事局,人事局也就批了。
25年过去了,赵大棒早已退休,老伴20年前就死了,他含辛茹苦的将儿子抚养大,15年前养子大学毕业,如今已是这个县教育局的局长,对大棒比亲爹还要孝敬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