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荣刚
汴水流,泗水流,流到瓜洲古渡头,吴山点点愁。 思悠悠,恨悠悠,恨到归时方始休,月明人倚楼。 ——《长相思》 她的恨正是她的爱,她的爱也正是她的恨,所以,才会恨到归时方始休,才会明月中倚着高楼望远。 这是一首怨妇诗,写这首诗的却不是一位怨妇,是1200年前盛世唐朝的诗歌界的一位领袖——白居易。 白居易以后二百年,又有一个大男人,并且是一个终身未娶的单身男人,叫林逋的也站在吴山边,写了一首怨妇诗: 吴山青,越山青,两岸青山相对迎,谁知离别情? 君泪盈,妾泪盈,罗带同心结未成,江边潮已平。 ——《长相思》 你的珠泪盈盈,我的珠泪盈盈,结同心的罗带还未打成,钱塘江的潮水已经和岸一样齐了平…… 在唐诗宋词里,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怨妇诗词是男人写的。 男人真是一个怪物,一方面要狠心离开妇人,让妇人愁肠百结、心生哀怨;一方面又要同情、怜悯妇人,并且,不惜男扮女装去替妇人呻吟。 大学中文老师讲到这类怨妇诗词时,大都会说,这是诗人们在揭露和批判封建统治者对人们的残酷统治,这些个统治者为了自家江山的长治之安,大肆征发男丁去戍边,去征战,去开垦,因而造成群出不穷的怨妇…… 这是一种主旋律的说法,其实,情形远不只一个主旋律所能涵盖。在妇人的怨恨声中,还有一个“商人重利轻别离”;还有男人一个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”;还有男人一个“读得满腹安邦策,长安万里觅封侯”…… 男人是群猴子,不可能长久地捧着一个玉米棒啃。面对女人,男人犹如进入了玉米地,扳一个,丢一个。这种心态是远古男性狩猎基因的遗传。男人狩猎的唯一目标就是打得猎物,当猎物打到后,他便完成了任务。完成了任务后,他便准备去狩猎下一个猎物。 男人追到了女人,他犹如打到了猎物,他便开始放松了,因为这个女人已是他的囊中之物,是他生命的一部分,他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在这个女人身上,他的基因驱使他去寻找下一个女人。当然这个猎物不全是女人,对许多男人来说,他的下一个目标也许是事业。为了把事业这个猎物拿下来,他必须外去经商,外去务工,外去求官,外去求学问,外去结交,外去游历……男人一离家,妇人的哀叹便从珠窗里传了出来…… 男人制造怨妇有原由,替怨妇呻吟似乎也有原由。 在中国男人的骨子里,崇尚着一种“妈道主义”,即将母爱崇尚化和神圣化。由此一来,女性的痛苦就是母亲的痛苦。为母亲担忧,为母亲呻吟就成了男人恋母、爱母的一种心理释放。 如果把古代怨妇诗,全部理解为古代文人在替妇人们申诉和呻吟,那就被古代文人们大大地忽悠了。柔弱的古代文人,常常把朝廷、皇帝、权贵、上司幻想成了男人,自己由于不被他们看重和重用,就自喻成了一个可怜的怨妇。他们凭借怨妇诗,来发泄对皇帝、朝廷、时局,权势的不满和怨恨。这类自喻诗,在古代怨妇诗中占了很大一部分。 白居易的《长相思》,笔者以为就是这样一首政治自喻诗。元和十一年(816)至文宗太和元年(827)是白居易贬江州以后内外迁调的11年。这11年,他由江州司马,而杭州刺史,而苏州刺史,宦游于赣、吴、越之间。这11年,是他政治失意,精神苦闷,由“兼济”转为“独善”的11年。“吴山点点愁”的《长相思》正是写于吴越之间。在江州,他写了长诗《琵琶行》,诗中通过一个擅长演奏琵琶的长安名妓沦落江湖的不幸身世,来寄托自己政治上的失意和苦闷。在苏杭,他写《长相思》,通过一个怨妇的幽怨来表达对朝廷,上层权势对他的冷落和抛弃。 不含任何政治自喻因素,专为怨妇做代言人的,林逋是最纯粹的一个。他是北宋初年一个著名的隐士,他隐居杭州西湖边孤山上,二十年不走入城市。在孤山上种梅养鹤,以梅为妻,以鹤为子,以至终身不仕不娶。不仕,没有政治上的失意;不娶,没有男女关系上的矫情。他笔下的怨妇,才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怨妇。 在怨妇诗中,写得肝肠寸断,催人泪下的当数温庭筠的《梦江南》: 梳洗罢,独倚望江楼。过尽千帆皆不是,斜晖脉脉水悠悠,肠断白萍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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